其實小姑娘的老家成寧村到北正村並不太遠，也不過是沿著鄉道往東七八裏地，騎行根本不需要多少時間，比壽豐縣城近多了。

之前小姑娘就是騎自行車來三中上學的。

她騎的是一輛大紅色二四女式自行車，那是寧愛國在她小學最後那年春節專門去市裏買好，給女兒上初中用的。在農村裏，那輛顏色火紅、輪子比常見的自行車輪小了粗了一圈的自行車，還沒見到第二輛。

可見寧愛國真的非常寵愛小姑娘。

小姑娘剛學會自行車的時候，一身紅衣、馬尾辮上都紮著紅紗巾從鄉間大道上飛馳而過的樣子，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。

如果寧愛國泉下有知，看到小姑娘被寧家人和況玉美如此虐待，不知道會不會氣得爬出來……寧錦在心中輕輕嘆息。

在寧奶奶死後，小姑娘被寧愛華和寧愛軍姐弟強行帶到縣城丟在況玉美家小區門口，什麽東西也沒帶，更別說那輛自行車了。

況玉美恨不得小姑娘原地消失，能給她拿錢上學租房子，都已經是捏著鼻子的結果。

在杜姍姍宣布她不管能不能考上，一定要去最好的一高上學之後，小姑娘就連上普通高中的可能也沒有了。因為上一高的花費太多，再加上另一個高中生，況玉美夫妻一年掙的錢根本留不下多少，還怎麽給他們的寶貝兒子杜麒麟攢老婆本兒？

寧錦根本不想和況玉美有什麽來往，不想讓這個逼死小姑娘的兇手之一沾她一點兒光。這麽一想，回到寧家，要回房子，騎自行車來回上學，倒是個最好的選擇。

想到這裏，她轉頭去問自己的同桌寧文秀：“文秀，中午回去的時候，你能不能帶我一趟？”

寧文秀和寧錦是同村同姓，按照輩分，小姑娘還該叫她一聲姑姑，不過實際上兩人關系早出了五服，並沒有什麽血緣關系了。

和寧錦身材瘦小不同，寧文秀高高大大，濃眉大眼，膚色微黑，容貌帶著幾分俏麗。當然，和小姑娘一起坐在最後一排的寧文秀，學習成績也和小姑娘一樣，總是在班裏排倒數。但是寧文秀運動細胞發達，籃球打得好，人也開朗，人緣比小姑娘好多了。

成寧村在三中上學的女生有三個，除了寧錦和寧文秀之外，還有一個叫成敏的女生，是隔壁一班的。

以前三個人都是一起騎車上下學，去年夏天小姑娘被扔給況玉美之後，不得不在北正村租房子住，已經一年沒有跟她們一起走了。

寧文秀聽了很是爽快地點頭：“行！”她想了想又問，“你回去幹嘛？要不中午就在我家吃飯？”

成寧村是個小村，總共也不到二百戶人家，誰家吵架聲音一高，就能從村頭傳到村尾。寧錦家裏的事情，所有人都清清楚楚。

寧奶奶不在了，老宅沒人；寧愛民不會管閑事，寧愛軍一家占了寧錦家的房子……寧錦回去去哪兒吃飯都是個問題。

“謝啦，不過不用了，三叔家住了我家房子都兩年啦，總不能連頓飯也不管我的。”寧錦笑瞇瞇地說。寧文秀用震驚的眼神看著她，簡直像是見了鬼。

今天寧錦給她的震驚太多了，寧文秀甚至都有點懷疑，眼前這個人是不是寧錦。

“怎麽這麽看著我？”寧錦對寧文秀的眼神毫不在意。

“你，你好像變了很多？你想通了？”這樣聲量正常、語氣坦然的寧錦，在寧愛國去世之後，寧文秀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。

她眼睜睜地看著小夥伴從無憂無慮變得懦弱陰沈，卻幫不上什麽忙，頂多只能在老師責問作業、提問題的時候，提醒寧錦一下，或者把自己買的零食分給寧錦一點，但是這些實際上對寧錦的處境都沒有什麽用處。

就像今天華老師要打寧錦，寧文秀也只能拼命推寧錦，示意她趕快起身躲開，並不能站出來護著她。

但是寧錦今天的舉動，實在是處處都令她意外。也許是經過了這兩年的迷茫消沈，寧錦終於放下了過去，恢覆了以前的性格？

寧錦點了點頭，這倒是個不錯的說法：“是，我昨天跟況玉美吵架，然後去公園跳水自殺。快要淹死的時候，我後悔了，自己爬了上來。在生死邊緣走了一趟，很多事情我都想通了。”

“既然沒有人在乎我，那我就更應該對自己好，否則我多可憐哪。”

寧文秀聽見寧錦說自己跳水自殺的時候，整個人都呆住了。她瞪圓了眼睛，用力抓住了寧錦的胳膊：“你，你……幸虧你沒事！你怎麽這麽傻！自殺有什麽用？只會讓那些人嘲笑得意！”

寧錦點頭：“對，所以我要好好學習，以後上個好高中，考個好大學，過上好日子！”把這些都說在明面上，正好為她的改變做出鋪墊。

寧文秀也跟著連連點頭。

“我去打籃球，你去不去？”寧文秀對學習不感興趣，準備考體育特長生，以前寧錦每天都萎靡沮喪，叫也叫不動，今天看著寧錦情緒開朗，就隨口對寧錦發出邀請。

寧錦看了看課本，沒有基礎現在看了也是事倍功半，去跟著寧文秀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凡人幼年期都怎麽生活，倒也不錯。

她把英語書收好，跟著寧文秀出了教室。

籃球場就在三一班和三二班後面，這也是三中惟一的籃球場。水泥地上刷著白漆，劃出了各種線條，球場兩頭的球籃網都已經快磨光了，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繩子在球框上掛著。

即使如此簡陋，每天下課的時候，這裏仍舊非常槍手。

寧文秀他們幾個考體育生的男生女生，得到學校的特許，每天都能定時使用運動器械和場地。剛才就已經有兩個打籃球的女生在教室北邊窗外叫寧文秀了。

寧錦跟著寧文秀來到籃球場邊上，那兩個女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，倒也沒有多說什麽，就叫著寧文秀去練球。寧文秀帶著歉意對寧錦擺了擺手，開始跟她們一起熱身。

寧錦當然不會把這個放在心上，她隨意地站在籃球場外，打量著這些十四五歲的幼年凡人。

只有一個籃球場，兩個籃球框被默認分開，寧文秀幾個女生在西邊的籃球框下練習，而東邊籃球框下則是一群穿著小背心滿身大汗的男生。

這些男生中，最顯眼的，是厲南偃。

寧錦看見他的時候，他正從兩個比他更高的男生中間飄逸地閃過，一個假動作晃過了另一個男生，跳起老高，狠狠將籃球從上往下扣進了球框裏。

一個男生去追籃球，厲南偃撩起黑色背心下擺擦了擦臉上的汗，露出了小麥色的緊致腹肌。

看不出來啊，頎長如竹的身材，居然還挺有料的。

寧錦挑了挑眉毛，如果不是顧及到小姑娘的形象，她真想直接吹個響亮的唿哨。當初在仙景大世界的時候，閑暇時刻調戲調戲美男，也是她寧大小姐的樂趣之一啊。

厲南偃感覺到了什麽，放下衣角冷面轉頭，正和寧錦的目光相撞。

寧錦微笑頷首，看他額頭上的黑色氣運已經減少了一部分，如果再來幾次，厲南偃死於非命的命運肯定也會改變。

厲南偃看了她一眼，漠然移開目光，走到籃球場的另一邊去了。

噢，假裝不認識？吃了她做的飯，還在一個院子裏睡了覺，又偷偷塞給她四百塊錢，這會兒卻裝得像個陌生人？凡人的男子幼年期都是這麽別扭好玩的嗎？寧錦眨了眨眼，忍著沒有笑。

厲南偃背對著寧錦，都能感覺到她盯著自己的目光。偏偏跟前的小丁還一臉神秘地湊過來：“厲哥，那個寧錦一直盯著你，肯定是暗戀你！”

厲南偃瞥了他一眼，目光冷冷。

“他們還說寧錦暗戀的是向飛宇，可是你看其實根本就是李慧敏拉她當擋箭牌，實際上寧錦肯定喜歡你……”小丁還沒發現，仍舊笑得一片鬼祟，噠噠噠說個不停。

厲南偃一伸手就把從他身邊跑過的男生帶著的籃球截了下來，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。

籃球彈起好高，周圍幾個男生都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，一臉驚駭。

小丁更是意識到了什麽，連忙賠笑後退，遠遠地躲開去。

厲南偃回頭看了看寧錦的方向，果然她正對著自己的方向，雖然她的劉海遮住了眼睛，他沒法看清楚她的眼神，但是厲南偃從小習武，五感敏銳，能感覺到寧錦的眼神確實是落在自己身上。

他腳步一轉，離開了籃球場。

寧錦看厲南偃離開，也沒放在心上，而是在籃球場邊隨意溜達起來。

籃球場東邊靠近圍墻的地方，用磚頭壘著幾個乒乓球臺，球臺中間豎著一排磚頭充當球網，正有不少學生你來我往地打得熱鬧。

寧錦圍著籃球場轉圈，剛走到乒乓球臺附近，突然就有一個女生攔在了她面前。女生一臉怒色，瞪著寧錦：“你還敢來？”

寧錦莫名其妙地看著她，想了想，才記起來這是三一班的女生，曾經把小姑娘堵在女廁欺負的女生中的一個。

她的臉色就沈了下來：“怎麽？這是你家？我不能來？”

“你真不要臉！居然還想糾纏向飛宇！”女生氣得臉都紅了，眼神兇狠，壓低了聲音，“是不是還沒挨夠打？”

寧錦轉了轉頭，才看見女生背後的乒乓球臺上，向飛宇正在和一個女生打乒乓球。聽見這邊的吵鬧，向飛宇握著乒乓球拍看了過來，看見寧錦的時候，一臉不耐。

寧錦冷著臉盯著向飛宇的額頭看了幾秒鐘，和向飛宇打球的高胖女生已經忍不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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